金奴玉婢-第37章
六安
5 月前

刘若兰本来并不愿插手管五公主和文洛惜之间的事。 她坐上后位已近两年,因为待人若即若离,处事中庸,所以在后宫中也渐渐地形成自己的一番风格,诸多妃嫔多有敬重,而不敢相扰。 她平时不喜与人玩笑,深入简出,除了节日或有喜庆之事,几乎从不去其她妃嫔的殿阁。 所以,当时心腹宫女来禀报,言五公主来找她时,她本不肯见。 但是她这一句“称病不见”尚未出口,便被那宫女下一句话堵了回去:“五公主殿下站在雪地里,说若您不见她,她便不肯走。” 凤仪公主心比天高、目下无尘,这是后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却几乎是突然之间,放下架子,没了脾气,冒雪站在自己的殿外?! 刘皇后心中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绝非寻常。 她心中明白要避是非,但是放任五公主站在自己殿外,万一出了什么事,却又有麻烦。 刘若兰权衡再三,终于同意让五公主进殿,询问来意。 一顿饭的功夫之后,刘若兰陪着五公主出了皇后殿,往贵妃殿处来。 她听了五公主的请求之后,只说了一句话:“我今日替你处理这件事后,以后你的事情,我一概不插手。”她在五公主面前,从来不喜欢摆出皇后的身份,但并不是说五公主便可以随意指使自己。 五公主有五公主的脾气,刘若兰也有刘若兰的作风。 于是刘皇后同五公主带着众多宫女尚宫们,浩浩汤汤地来到贵妃殿。刘若兰看到文洛惜的那一瞬就知道自己入了圈套了。 文洛惜看到她们那么多人不合时宜地齐齐来访,不怒反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灯烛火光之下更添媚意。 刘若兰既已入局,便只能见机行事继续下去。 文洛惜反倒是计谋得逞,心中十分畅意,向刘若兰行礼之后,巧笑道:“真想不到,下这么大的雪,刘皇后居然同五公主一起前来贵妃殿,莫非是为了看我的琉璃瓶而来么?” 五公主脸色阴暗,却不说话,似有意等刘若兰开口。 刘若兰微微看了看她们二人之间的神色,心中更加明白了两分,她已做了两年的皇后,说话自然讲究身份,便拿捏着轻重开了口:“那倒不是。只是方才五公主来同哀家说了一件事,所以才陪她来此。打扰文贵妃用晚膳,实在并非有意为之。” 文洛惜淡然一笑,假装不知地反问道:“是么?什么事五公主殿下不能亲自来同我说,还要劳烦皇后娘娘辛苦走这一趟呢?”她一面说,一面迎着五公主阴沉的目光,放肆地笑了起来,分明有意挑衅。 五公主却不理睬,依然默然站在刘若兰身侧,却不做声。 刘若兰只得又开口道:“哀家听五公主说,前两日文贵妃擅自将她的一位宫女据为己有。她本来已有心相让,却不料今天看到那个小宫女被文贵妃责罚,跪在大雪地里。哀家以为,这个小宫女必定是服侍不够用心,惹文贵妃生了气,既然如此,不如还是将这个小宫女还给五公主,若是文贵妃这里服侍的宫女不够,改日哀家再另外挑选几个干练聪慧的给文贵妃使唤。文贵妃意下如何?” 文洛惜闻言,嗤嗤地笑了起来:“原来皇后娘娘同五公主殿下辛辛苦苦跑这一趟,却是为了这件小事。若是五公主早些说给我知道,又何须烦扰皇后娘娘?我自然会将这个小宫女拱手奉还。更何况,当日是那个小宫女自己说不愿同五公主回去,愿意转而服侍我。我怎么也料想不到,她竟然心口不一。若早知道,我也不那么好心地留她在贵妃殿中了。” 文洛惜反唇相讥,将一切干系都推得干干净净,五公主听了自然脸色更是阴沉。 她若此时再不说话,便显得是她无理取闹,有意同文贵妃过不去了。 五公主待文洛惜说完,便淡淡地道:“凤仪的婢女,自然是不合文贵妃心意的了。只是凤仪今日才知道,她来了文贵妃殿后,居然养成了心口不一的毛病。惹恼了文贵妃,也活该她受罚。凤仪带回去之后,必定会严加管教,让她改掉这个毛病。” 她言语之中,便是讥讽文洛惜做事口是心非,说得十分露骨。 她说完之后,也不留时间给文洛惜回嘴,又道:“只是不知道玉婢现在在哪里,还请文贵妃叫她出来,我好带她回去,免得留在这里给文贵妃添困扰。” 文洛惜听了,微微一笑,便唤了管事尚宫进来,问道:“玉婢呢?” 她早知小哑巴受了寒,发热昏了过去,却故意装作不知,正是为了不给五公主拿住话柄。 那管事尚宫早就在后面想好了一番说辞,闻言便道:“方才她罚跪时,昏了过去,如今在后院中躺着,却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 文洛惜听了尚未说话,那边五公主却气不顺,冷冷地开口道:“若是这样,也好判断得很。你现在就到外面雪地里去跪着,也不需多跪,半个时辰即可,这么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她说时脸朝着管事尚宫,眼睛却看着文洛惜,似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是刻意刁难。 那管事尚宫哪里想得到五公主当着文贵妃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当即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文洛惜暧昧地一笑,打岔道:“五公主是同你说笑呢。既然如此,你去请个医官来看看,若玉婢当真病了,就让她在贵妃殿养好了身体,再送回五公主殿去罢……” 管事尚宫还来不及答应,那边五公主又开了金口:“不必劳烦文贵妃费心,我将玉婢带回去后,自然会命人好好照顾,就不多耽。”她说完也不等文洛惜答应,便吩咐宫女道:“你们几个跟这位尚宫到后院去看看,若玉婢在那里,就背回殿中去,小心不要让她受寒。” 她话音一落,两三个宫女都纷纷答应下来,转脸看着管事尚宫,似只等文洛惜答应。 文洛惜见事已如此,便吩咐那管事尚宫道:“既然五公主都那么说了,你就带她们过去罢!”她说完,又转过脸来看着五公主,暧昧一笑,似问这下你可满意了? 五公主见状并不回应,只是淡淡地道:“多谢文贵妃,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她说完脸朝着刘皇后,似在等她开口,便一同离去。 岂料文洛惜早了她们一步,上前立于刘皇后身侧,道:“难得皇后娘娘来这里一趟,不如一同赏玩琉璃瓶,用过晚膳再走不迟。”她眉眼含笑,却透出一丝厉色来,分明话中有话,不便明说。 五公主看穿了她的意图,哪里肯让她得逞,本强行令刘皇后同自己一道离开。 但她今日种种作为已经极为出格,此时不便再生是非,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磬鼓收兵,道:“既然如此,那么凤仪便先告辞了。” 她心知刘若镭来不喜多管闲杂之事,文洛惜便想引她入瓮也未必能计谋得逞。 只可惜五公主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她这一念之间,一切都翻天覆地。 文洛惜待五公主走后,看了看刘若兰身后一干宫女,笑道:“还请皇后娘娘过来里间说话。” 刘若兰会意,屏退左右,同文洛惜两个人坐在暖阁里,才道:“文贵妃这番辛苦将哀家请来,不知有何事请教?!” 文洛惜吃吃一笑,嗔道:“要请得动皇后娘娘,自然需花一番功夫,但洛惜今日这番辛苦,却并不单单只为请皇后娘娘前来而已。” 刘若兰见她话里有话,虽问下去必不简单,但她心中却也好奇文洛惜究竟有何事相求,便接了她的话下去道:“此话怎讲?” 文洛惜却故意买了个关子,岔开话题道:“洛惜听说前几日梅翰林梅国舅爷因病辞官,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可好些了?” 刘若兰道:“多谢记挂,已经好多了。” 文洛惜又道:“我时常听皇上说,梅翰林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么早便隐退,实在是朝廷之憾。” 刘若兰不为所动地道:“家父身体不佳,心有余而力不足,早有意归隐,便趁病辞官,也是无奈之举。朝中人才济济,自然有能士接替,更无需遗憾。” 文洛惜笑道:“梅翰林是为国劳,积劳成疾,才会引出病来。只不过梅翰林辞官,对朝廷自然是极为可惜的,只怕对五公主却更为可惜。” 刘若兰听到这里,面不改色,仍是平平静静地道:“文贵妃这番话,可就难懂得很了。” 文洛惜心中暗暗佩服刘若兰的不动声色,面上仍是笑靥如花地道:“我听闻当日皇后娘娘还在闺中时,便是五公主亲自前去遥授圣意,钦点入宫。依此想来,五公主必定极看重梅翰林,所以才暗中选取……” 她这番话已说得十分明白,刘若兰又如何听不出来。 这是说中亲王一干人已经将梅翰林归入五公主之党,即便梅翰林有心,趁风云未大变之前抽身引退,却只怕不能如愿。 意为他们日后未必肯罢休,只怕还会追究。 刘若兰相通了这一点,心里已猜到了文洛惜今日请自己来的目的,但仍是极为淡漠地道:“家父同五公主来往次数屈指可数,只怕未必如文贵妃所想。” 文洛惜见她太极打得圆滑,推得干干净净,便干脆扯开了顾及,明明白白地说:“若真是如此,自然好极。不过洛惜前些日子听闻了一件事,说前年宫里宫女中流行瘟病,后来不知怎么这件事情就牵扯上了前皇后娘娘的乳母。据说当日还是皇后娘娘亲自过问的,只不过后来审问的结果却不了了之,不知道那位老嬷嬷私下同皇后娘娘说得清不清楚呢?!” 尽管刘若兰一向淡如清风,喜怒不形于色,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挑眉,脸色微微有变。 文洛惜犹嫌这把火点得不够旺,又添柴道:“当日之事也无需多提,但若是今日皇上有意传召皇后娘娘问及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皇后娘娘说清楚些。这样,即便梅翰林告老还乡,也能安度晚年……” 她说到这里,忽然展眉一笑,极是妩媚诱人,但是话中却是锋芒尽露,不留后路。 徽宗这天没有早朝。他近来身体疲乏,夜里睡得甚浅,这日头疼裂,故不曾上朝。 当晚忠亲王便携同吏部尚书王文远等几位朝中大臣夜里请入宫,联名上本弹劾内禁卫将军张崇重。 张崇重这个位置极是关键,肩负皇家安危,所以历代皇帝物色这个职位的人选时总要千挑万选,以防万一。 张崇重担任这个职位已近十年,捞了不少油水,得了不少好处,却也得罪了手下一干人。 忠亲王内里命人物色好了接任的人选,暗中将手里张崇重的各条罪状都罗列了一张单子,划去几个涉及自己部下若干人的事情,剩下的整理成折子,带着几个朝中反张派的朝臣,一路往徽宗书房处来了。 徽宗已由医官看过,施了针,歇了一日,经过调养,此时精神好了些,便坐在案旁看折子,听说忠亲王携好几个大臣星夜赶来,说是为了一桩朝中未提之事匆匆而来,便传了进来。 忠亲王等人入了书房,行了君臣之礼,便亲手递上折子。 上面说罗列出了张崇重好几条罪状,诸如某年某月曾收了某位大臣多少银子的贿赂,卖了官给那大臣的学生,或是任由手下部放任宫中的宫女太监将宫内物资偷偷带出去变卖等等,这几条都还是轻的,待看到后面,言好几桩秘案都是张崇重暗中指示,之后事发却推罪至部下身上,甚至为了脱离干系,在狱中私自杀死囚犯等等。 徽宗看得脸色发暗,再往后翻,却见最后几行这般写道:“XX年冬,张崇重接手宫井投毒引发疫病一案时,收受贿赂,暗中杀害前皇后之乳母徐氏。徐氏系投毒案元凶,被害疑为掩饰另一件秘事……” 他看到此时同前皇后的乳母有关,便先问道:“前皇后的乳母那桩案子,这上面写得含含糊糊,你们查出了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忠亲王看了看其他几位大臣,终于迈出一步来,道:“启禀皇上,这件事说出来,关系重大,臣弟查明后不敢隐瞒,冒死回明皇上。那老嬷嬷心中藏有前皇后一件秘事,同五公主的身世有关。” 徽宗闻言蹙眉,眼光如电,看了过来,问道:“什么秘事?!” 忠亲王垂着头,半日才道:“五公主并非前皇后娘娘同皇上的女儿,而是前皇后娘娘借当日一个宫女的腹而诞下的……” 他话音未落,徽宗手中的折子已经“啪——”地一声掉落地上。 徽宗龙颜大怒,拍案而起:“一派胡言!”他一声怒斥,顿时使得几个大臣都吓得跪下了。 徽宗怒不可遏,站起来来回踱步,片刻才冷冷地道:“如今人也死了,证据也没了,自然任由你们胡说!” 他言下之意则是指责忠亲王等人有意加害五公主,故出此下策,做出这番拙劣的事情来。 王文远终于忍不住,也起身道:“启禀皇上,据臣彻查,当日为前皇后娘娘接生的婆子和宫女如今都或死或出宫,没了下文,就连当日为前皇后娘娘诊出喜脉的医官也自那之后早早辞官回乡……这、这事着实蹊跷……” 徽宗闻言,冷笑不语,忽然连声道:“好,好,好得很!”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如今前皇后已辞世快二十年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要来翻案的么?” 忠亲王见徽宗不信,心中自然另有打算。 本来他有意差人寻当日为前皇后诊脉的医官来作证,可那些医官却也不傻,若是前来承认,便是株连九族的欺君大罪,哪里肯认? 或是躲,或是寻死,都没了踪迹。 现在能助他们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当日曾经见过那位老嬷嬷的刘皇后。 他想到这里,便跪着往前挪了一步,道:“启禀皇上,若皇上不信,可传召刘皇后娘娘前来问询。臣曾听闻,当日刘皇后娘娘曾亲自审过那位老嬷嬷。刘皇后娘娘素来为人仁厚公正,臣等都信得过皇后娘娘的品格!” 徽宗听了,脸上稍有迟疑之色。他忽然躬下身来捡起折子,又坐了回去,语气温和了些许,道:“你们都先起来罢!” 忠亲王等人纷纷起身,垂手而立。徽宗唤来贴身太监,道:“你去刘皇后殿中,就说朕让她来一趟,其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许提!” 那太监听了这番话,连连答应,提脚便走。 他见房中站着的几个都是朝中重臣,脸色皆不平和,便料到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忙急急地赶去刘皇后殿传口谕。 …… 五公主殿中,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小哑巴张开眼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五公主的床榻上。 她眼睛甫一睁开,便听到一个宫女喜道:“公主殿下,五公主殿下,玉婢醒过来了!” 小哑巴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难忍,微微转了转眼眸,便引得头一阵晕眩。 只见一个身着胭脂色华服,轮廓分明的女子走来过来,正是五公主。 她头上梳着髻,却只是随意地插着宝钗,一副家常模样,眼中的厉色也掩去了不少。 小哑巴心头一热,眼圈微红。她已经好久不曾见到五公主这番模样了。 五公主在床边坐下,用手按住挣扎着要起来的小哑巴,道:“你不必担心,安心躺着,在我的殿阁中,没人敢对你怎样。”她说完扫了一眼身旁的宫女,那名宫女忙会意,同其她几个宫女一同离去。 五公主伸手握住小哑巴的手,蹙眉道:“玉婢,文贵妃为何要那般责罚你?” 小哑巴被五公主滑若柔荑的玉手握住,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此时五公主未施粉黛,眉目之中隐隐露出一股怜惜之情来,让她着实难以承受。 她不敢对视五公主射来的目光,可却又忍不住不看。 她看着那双眼眸,只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要被吸进去一般,忍住泪道:“文贵妃令奴婢加害五公主殿下,奴婢誓死不从……” 她说到这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忽然觉得五公主握紧了她的手,心中又是一阵激荡。 五公主见小哑巴脸上潮红,身体发热,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抚过她的脸,柔声道:“玉婢,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小哑巴被五公主这番温柔对待,只觉得气都喘不匀了,咬着唇道:“奴婢宁愿一死,都不肯害五公主殿下。”她说完这番心声,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五公主用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笑了起来:“这很好,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不必哭,你若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我。” 小哑巴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只求能永远服侍五公主殿下,再也不要同五公主殿下分开。”她心中恨不能说自己爱慕五公主,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可话临到口中却换了一番意思。 毕竟五公主是金枝玉叶,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小宫女,怎可说出逾越主从之礼的话来? 五公主听了她这番话,却是极为高兴,宽慰她道:“你放心,从今日起,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明日我就去同管事的尚宫说一声,你仍旧回来我身边做事。将来……将来我也会为你好好安排的……” 小哑巴起不了身,忙谢恩,道:“奴婢不求其它,只要能服侍五公主殿下即可!” 五公主闻言正要说话,忽然只见一个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瑞香。她奔得脸色发白,直喘气,结结巴巴地说不上话来。 本来她这番行动极是冒失无礼,必定是要领罪的。但五公主见她脸色有异,便不计较,问道:“什么事?集成这样?” 瑞香跪地大拜,道:“启禀五公主,方才一个公公来偷偷传讯,说忠亲王爷他们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五公主的事情,皇上方才派人去请皇后娘娘了……” 五公主见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虽心中暗暗惊讶,脸上却仍是极为镇静,道:“你慌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细细地说!” 瑞香喘匀了气,才慌慌张张地道:“那位公公也说得不清楚,奴婢听得好像是忠亲王爷诬陷五公主并非前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正在皇上那边闹不清楚呢!” 小哑巴听到这里,浑身一阵,忍不住“啊”了一声,叫了出来。 五公主转过脸来,似想起了什么,问道:“玉婢,我问你,你说之前文贵妃令你加害于我,也是为了这个事么?” 小哑巴心知事到如今是绝不能说真话的,便忙点头答应道:“不错!文贵妃的确也让奴婢这般说,只是奴婢誓死不肯听命!” 五公主点了点头,冷笑道:“他们黔驴技穷了,便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 小哑巴心中七上八下,心道,这个手段虽然卑劣,却并非诬陷。 她看了五公主的背影,心中极是担心,倘若五公主这时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她正满心担忧,忽然又听见外面有人道:“启禀五公主,无音医官来了!” 小哑巴听到“无音”这两个字,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她还未转过神来,这边五公主已经开口令无音进来了。 小哑巴见无音神色平静,似全然不知事态发展,忽然思及若无音医官在这里,忠亲王爷又找何人证明五公主的生母并非前皇后娘娘。 如此看来,事态或许并非如她想得那般重。 她想到这里,微微平下心来。 只是她并不知道刘皇后曾经单独审过前皇后娘娘的乳母,却是证明五公主真实身份的另一个重要之人。 这里五公主正垂眸沉思,见无音来了,便道:“你今夜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好好照顾玉婢!”她说完之后,又回过头来看了小哑巴一眼,道:“玉婢,你好好养病,无须担心!”她说罢,忽然声音转厉,冷笑道:“瑞香,命人准备梳妆之物,我即刻便去见父皇!” …… 刘若兰款步入了书房,先向徽宗行了礼,又受了忠亲王等人的行礼,才在徽宗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忠亲王虽然知道智小王爷暗中命文洛惜做了铺垫,但此时仍是暗自担心,便偷偷去瞧刘若兰的脸色,只见她面色平和,眼眸下垂,心思深隐,竟看不出什么结果来。 徽宗见刘若兰坐了下来,便道:“今日忠亲王来,同朕说了件极有意思的事情……”他说到这里便转向忠亲王,道:“王弟不妨再把方才那件事说一遍给刘皇后听听!” 忠亲王见状,只好又说了一遍。 刘若兰闻言面色不改,眉头微蹙,沉吟了片刻,才道:“还有这番事,臣妾却从曾听过。” 徽宗便道:“朕听说,当日徐老嬷嬷被押入内禁府之前,你曾经审问过她,可否审出什么事情来么?” 刘若兰看了中亲王一眼,又垂下眼眸,转向徽宗,淡如清风地道:“当日的事情,臣妾都细细告知皇上了。若当真有过那么大的事,臣妾又怎敢隐瞒不报?!徐老嬷嬷年老昏迈,说话本来就不清楚,臣妾又不擅长问案,所以便让人将她送去张将军那里,后面的事情,臣妾也都不清楚了。” 她居然完全否认了! 忠亲王的脸色暗了下来。刘若兰在这场战中,仍是选了中庸之态,不偏不倚,不闻不问,明哲保身! 果然行事作风同她父亲如出一辙。 他本来已做好了打算,若刘若赖出真相,便将无音等人都叫出来作证,再让文洛惜暗中安排的人说出五公主有磨镜之癖的事来,给五公主最后一击。 这些安排,都是待事态循序渐进,逐步深入之后,才可以一一落实。 但此时碰了刘若兰的钉子,剩下的步骤便一个都无法施展来。 忠亲王脸色转黯,同那几个大臣互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开口。 徽宗冷冷一笑,终究还是顾及他们的脸面,没再追究,只道:“众位爱卿辛苦了。关于张崇重的折子,朕会留下来好好看看,明日自然有分晓,至于关于凤仪的无稽之谈么,朕就当今天你们什么都没有说过!你们跪安罢!” 忠亲王等人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告辞走了。 一时刘皇后也作辞离去。 徽宗捏着那封折子,忽然心中的怒气都迸发出来,狠狠地掷于地上,站起来踱步。 他心中的火燃得旺盛,顿时觉得胸口压抑难忍,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来。 忽然眼前发黑,跪坐在地。 守在房中的贴身太监见了大惊,忙叫人道:“快!快传太医!”殿外闻声便有几个人作势要去通传。 徽宗神色清醒了些,厉声止道:“闭嘴!不许传!都回来!” 那贴身太监心中担心,哀声道:“可是,皇上……” 徽宗冷声道:“这时闹出声音来,传出去都以为朕当真怀疑凤仪的身世,如此一来,就收不了场了!” 那贴身太监忙叫了几个宫女进来,将徽宗扶到龙椅上,小心伺候着。 徽宗气才平下来,忽然又见一个太监进来,似有话要说,但见他这番样子,却不知如何张口。 贴身太监见状,忙使眼色,似是责怪他不该趁乱进来。 徽宗便挥了挥手,示意道:“有什么事么?” 那太监忙跪了下来,道:“启禀皇上,凤仪公主求见!” 徽宗喘了口气,想了想,终于摆手道:“宣她进来!” 五公主本来想好了,要在徽宗面前撒娇示弱好好作一番戏出来。但待她走进来,见徽宗脸色黑黄,大有憔悴之态,不觉触动了真情,长跪不起。 徽宗精神不佳,低声道:“凤仪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么?” 这一问,五公主便将方才想好的戏码皆忘到了脑后,悲声道:“儿臣听说父皇这些天身体不佳,坐立不安,所以特来看望父皇!” 徽宗微微一笑,道:“果然还是只有凤仪想着朕!” 五公主忍不住泪,哭道:“凤仪无能,但定会日日为父皇祈求,只盼父皇早日康健,万世平安!” 徽宗闻言,也触动父女之情,便将五公主唤至前来,抚着她的头道:“凤仪放心,无论如何,朕都会保你万全!” …… 忠亲王今天在徽宗前碰了钉子,心情自然不会好。 他归至府中,连平日最宠爱的小妾也一概不见,一个人独坐在房中。 一时智小王爷端了茶走进来。 他见父王脸色不佳,便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在他父王身边站住,不敢擅自坐下,而是亲自给他父王倒茶,道:“事情不顺么?” 忠亲王冷笑道:“皇上不肯信我们这些臣子,只信那个女人!” 他口中说的女人,既不是五公主凤仪,也不是当今皇后刘若兰,而是已逝近二十年的前任皇后。 智小王爷淡淡一笑,将茶递至忠亲王手中,道:“父王到今日还不肯信么?若想靠当今皇上,是绝扳不倒凤仪公主的!儿臣听说如今南阳郡主在西境把持着兵权,倒将褚将军置在一旁,儿臣着实担心……” 忠亲王喝了一口茶,冷笑道:“这倒不怕,她就算仗着她父亲的旧部,也不能怎样!山高皇帝远,她便是有心想要率兵前来支援,也早被路上的那些关卡拦下了,形不成威胁!”他说完,放下茶盅,又道:“凤仪的事情,智儿的意思呢?” 智小王爷道:“儿臣还是以为,这个江山,应当由父王来坐!儿臣已打点好人马,只待父皇一声令下!” 忠亲王睁圆了眼,低声道:“你是让我……”他说到这里顿住,“反”这个字却没有说出来。 智小王爷冷笑道:“当日这个江山本来就应该是父王的,此时将它夺来也不差!况且今日这一趟,我想诸位朝臣也看出了皇上对凤仪公主的宠溺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未免日后江山改写,只怕心中也极盼着父王有所作为呢!” 他说出这番话,似在点明,这次一闹,并不是当真扳倒五公主,而是在朝臣中埋下火种,日后夺了江山,也能让他们不会大肆出来反对。 忠亲王听明白了智小王爷的话,沉默不语。 智小王爷贴近他身侧,低声道:“父王放心,若当真起事,宫中还有人为我们接应!” 忠亲王听他意有所指,反问道:“你是说,文贵妃?” 智小王爷微微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